偶然的房間

有時我會把眼鏡摘下來走路。 雖然看不清楚，但反而更能想得明白。

當我對眼前的一切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。有許多糾結而繁雜的瑣事纏繞著我時，我就會去繞繞操場。彷彿以自我為中心，我低著頭開始跨出每一步。眼鏡摘下後，眼前的一切卻又是全然不同的面貌了，眼和腳尖的距離瞬間縮短了。我彷彿只剩一個靈魂交點，只是假借了一雙他人的眼睛，躲在裡頭看著這個隨步伐晃動的外界。

我順著跑道，抬頭看葉縫間灑落的天光，光線不再是聚焦的，而是暈散開來的。因為暈散而顯得廣大；低頭就看著一片率波搖曳如海，移動的腳步如同靈魂的載具，如同自動擺渡的船槳。我頓時從一圈四百公尺的操場，脫離地面，來到無窮無盡而發光的銀河系。我看得更遠，就像我的男人一樣。我的男人，他兩眼的視力僅有0.1，是戴上眼鏡也無法改善的那種。但他期待的世界輪廓卻是清晰的。

和他生活在一起，我很少感受到他因視力而造成的不便。他能夠俐落的在廚房煮飯，貼心的為我晾衣裳。他關心國家大事，關心環境社會。模糊的視力讓他對這個世界始終充滿好奇與信心，模糊也是一種朦朧美。因為模糊，所以能夠想像很多事，能夠忽略現實層面的限制，能夠看見晨曦的光。我喜歡他的看不清楚，卻想得透徹。

閉上眼睛，雲動風湧，時間卻靜止不動，我像個旁觀者，看著舊有的自己繞了那麼多圈操場，彷彿有所進步似的，終於脫離了這個舊有的心緒軌道，走向前方些許遠去了。